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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那是我们都回不去的从前。

离开全国营营地的某一夜电台正播放着这首歌,我们在车上合唱这首歌。雀跃又兴奋地唱着,可是就是有那么一点的沧桑。于是突然意识到,我们真的回不去了。两年前我们有很多幻想奢望,两年内它们一一蹦垮,徒留废墟。有人坚守,有人离开,有人哭泣。结局是一场流离,我们散落在不同的地方缅怀着从前。

最后的最后,已经没人坚持当初的信念了。

*

竟然三个星期没更新部落格了。

我在吉华也读了两个星期。一切谈不上习惯或是不习惯。租了间小房间,活在自己的小小空间里。楼下是位家教老师,都是下午才在家,晚上则会回去别处。楼上的另一间是一星期只租三四天的销售员。还有另一间则空着,暂未有房客。基本上大多时候房子无人空荡,我却一直把自己困在房间里。

开始的那几天我无所事事,偶尔读读小说玩玩手机一天就这样混着过去了。上课到一点钟,回到家将近一点半。有时午餐后直接睡午觉,醒来天黑了洗把脸就去补习。放假的前两天我睡不醒,然后就没去学校了,呵。日子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过着,一点满足感或是冲劲都没有。天一暗屋外静下来我一个人在房里就很寂寞,很真切的寂寞。胡思乱想些什么,倒数着回家的那一天。

第一晚时我给大家传简讯保平安,说是生活已经渐渐安定下来。大家的回信都很温馨,我也开始从中得到一些信心及勇气。同座发了张悬《关于我爱你》里的几句歌词过来:“在必须发现我们终将一无所有前/你做的可以让你说/是的/我有见过我的梦”。我看着简讯哼唱着这首听了上百遍的歌,又流眼泪了。那几天真的很眼浅。

楼下的那位老师在我门上贴了张纸条,说楼下的芒果可以自己切来吃,希望我可以早日习惯。我继续唱着那首歌的下一句:“我拥有的都是侥幸啊/我失去的都是人生/当你不遗忘也不想曾经”。

那里没有网络,我像跟世界脱轨。想想即使有网络也并不会一直呆在网上,不过是一个让自己觉得不被遗忘的方法而已。我的世界变得很小,浅得只剩下我自己,连曾经有过的那些疯狂叛逆,都已经一点一点被现实服饰,仅存一些交错的印象。

冲凉时想起新同座问过我,你会不会觉得自己应该拥有更好的机会。我想我当时绝对会说“是”,但后续如何我却记不起了。回想起这问题,如今我陷入一个理智思考都被一并吞噬的漩涡,逃不出来。

我永远记得很多年前,某位中学同学曾用孩子气的语气对我说:“你们考那么好都没有用,最后还不是输给我”。我当时挺气愤,然而没放在心上。事过几年,那句话渐渐在现实中被证实,同学他是对的。中学大考人人追求10A,也许还不够,10A+最好不过。可他只追求5C,及格就好。

大考前我们都笑他,笑他荒唐,笑他不切实际。大考成绩放榜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哭了。

我们这群同学里,考得最好的反复期望又失望,对这国家最后的寄望也被扼杀了。好几个想当医生牙医化学家的,家里花了一笔钱买了一个机会给他们去努力。早就认清这个国家不公的那位,早就已经飞到南国,在岛上开始新生活。最后仅剩我,困在自己小小世界里不断挣扎。因这世界的不公,我和家人在其中互相伤害,仅仅只是,我们都没有能力去这巨大的不公作出改变反抗,没有人能。

那一位同学呢,拿到成绩不久便开课了,念的是我不敢奢望的名牌学院,住的是一般人租不起的公寓,过的事奢侈的生活,有了自己的第一辆车,银行户口的数位不断增加,有了许多同龄人没有但渴望的许多事物。那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现在的他,或许过得更好更快乐。

我已经没在关注同学的动向,甚至连中学时期形影不离的同座已经到医学学院念书这回事,我也是到了他开课我才晓得。我并非刻意跟大家断去联系,但我被反锁在这空间时,我根本害怕去看见别人的生活,我怕我会羡慕妒忌,然后再一次沉溺在那种失望的痛苦悲伤里。

我在那座城市及家里来回穿梭,看清了回家必经的路途,一路颠簸曲折。回家时轻松愉快,回去时沉重烦闷。我在那里第二天的时候,朋友打电话来问候我,问我那几天住得习惯吗,我疑惑,我不过是去那里两天而已,大家却误以为我已经在那里少说两个星期一个月,而这错觉正发生在每个人身上,家人、朋友、同学,还有我自己。

我本断了读中六的念头,回家跟家人讨论时却举棋不定,最后所有幻想泡沫破灭,我那一夜对着电脑一直流泪。我深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我压根儿不晓得自己当下还能做什么,无助和恐惧。很多时候面对失败时我并不晓得当下我是已经接受,或只是在压抑自己。我只知道,我必须,也只能若无其事的继续生活下去。

卑微又可怜的是,我无法当自己人生的主人。

我一直在别人的舆论下活着,别人怎么样怎么样,我就该怎么样怎么样。我的世界,充斥着极度自我的大人,任意用自己的标准来衡量我的所作所为,什么是不应该,什么是应该。然而我知道我没有选择,从第一句“Maaf”到最后一句,我根本就只能低头随波逐流。我也曾和你们一样,想要大胆的去闯一次,可是每想到家人,我就跨不出去了。

我明白的,有些人也纳闷我为何死死捉着预科班这一个希望不放。也许你不晓得,从预科班里当上医生律师牙医的,往往比先修班还多。而在预科班,努力大多就有回报的,而先修班不是。它就像中五大考一样,努力了,还要碰运气靠关系。我已经疲倦了。我实在没有太多的能耐去忍受,一次又一次的玩笑。

不是每一个人都都可以不顾一切的去追逐梦想的。有太多的人在与世界妥协以后,还要装得很享受。抗拒根本就只垂死挣扎。结果我却选择逃避。睡觉活动出逃。我的假期就在混乱失序的状况进行着,然后政府的一句对不起把我狠狠刮醒。我害怕的是,两年后我还要重复温习这些失落感,然后留很多不值得的眼泪。

嗯,还有接下来孤寂漫长的一年半。

*

假期去了泰国旅游,中规中矩的一趟旅程。

一直都在思考一个问题,每一次家里长辈如父母跟舅舅叔叔伯伯阿姨婶婶吵架的时候,大家是做何感想的。作为一个孩子,情理上多少都会偏帮自己的父母,不管是否对错。可有没有想过,当爸爸跟叔叔吵架,或是妈妈跟阿姨闹翻,其实站在父母的角度来看,那是他们自己的兄弟姐妹,而父母竟然跟他们的关系变得如此僵。

几十年前当父母还未组织家庭,跟自己的兄弟姐妹住在一起的时候,大家相亲相惜。但是时间开始夹杂在各自当中,而烦恼越来越多的时候,很多感情就变质了。为了金钱为了家产为了面子,即使是自己的哥哥姐姐或是弟弟妹妹,吵架了闹翻了也无所谓,无所谓了。就算,曾经有多么要好都好,那都只是曾经了。

不觉得很可怕吗,世界的一切到最后,都可能会腐败的。我们所拥有的感情,也许到最后一刻,它就败坏了。我们的姐姐我们的哥哥我们的弟弟我们的妹妹,也许就会变成了一个,你想都想不到的另一个人。而你自己,大可能也会变成从未预想的一个大人。自私又自我的大人。

于是不得不说,感情是脆弱的。

2

风很大,我们只是人世红尘里的一粒沙。

*

那夜从加基武吉穿梭过片片幽暗橡胶林及稻田的路上,我似乎在车上说了很多话。若不是因为两人都是信任的朋友,也许这车程就是抿嘴不语的三十分钟。大概说了些细细碎碎的生活细节,还有极少人能听得见的喃喃自语。

那种内心的自语。

我没有告诉你们,那晚我一直强忍想要流眼泪的冲动。我总是以为自己可以克服所谓的苦难所谓的困境所谓的辛苦,原来我真的不行。我只是一个累了也需要休息的普通人。很多事情我都知道的,很多人的想法我都看透的,只是我都不去理会,只要它们还没有赤裸裸的出现在我眼前。可一旦我听见或看见,我难免悲愤难过。

回程我并没有睡着,而是闭着眼聆听你们的一言一语。

谢谢你们最后还肯纵容我,收留我在那里为所欲为。在那里厮混着过真的很不好意思,可是那段时间我真的需要一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最后一天突然驱车离开,其实并非突然,很多事情就排练好,只是等待开场的那一瞬间。人事已非,我的想法复杂得自己难以理解。

后来我再也没有诵经了。

*

我最终还是回去全国营。

看了其中一个友人的部落格然后觉得现在的我们似乎已经不再去记录些活动流程,更多的只是在感叹遗憾。可能贪玩可能只是想回去相聚所以到了全国营。没有归属感,工委没有熟悉面孔,一切都是很陌生。看到一些人我还是会客套的微笑,结果回应是别人冷漠的表情。我实在想不通当时为什么自己要去热脸贴冷屁股。

是的我是小辈是的我跟你们有过节可是最基本的礼貌别人跟你微笑好歹你也回复一个笑脸吧把脸别过去还是翻白眼到底是什么人把你们教得那么有教养。我们这次回去又不是要跟你们争些什么,拜托,那些名誉荣耀光辉请你们一并拿去我们一点都不稀罕好不好。

我知道办全国营很伟大很辛苦,可是拜托不要把我们这些回去探班的人说得一文不值搞得我们好像去砸场。若我们要砸场你们也许渣也没得剩,亏我们还那么好帮你们去带动气氛,结果反过来说是喧宾夺主。我们已经过了那种想要出名当红人的年龄了。况且,选择回去当工委是你们自己当初的选择不要反过来说些唧唧歪歪的东西听了就恶心。歌颂自己多么辛苦之余时请记得二十五届上任联谊会时是谁一整年在办活动,如果要说那是因为我们拿职位我们应该,所以你们全国营拿职位辛苦没人理也是活该。

我没有办法告诉你我多么讨厌那些学海之友,那种憎恨及委屈,根本就不是用言语就能解释的。同样的,他们也不会告诉他人,他们对我感到厌恶,连看我一眼都觉得恶心。可能是我多虑又敏感吧。

每一届的联谊会主席因行政上的思想及作风差异跟负责人闹翻后,最后都只会剩下礼貌和客套。这半年来我对学记队的感情变得很尴尬,一种难以形容的尴尬。我以为我对负责人仅存的只是微笑,虽然偶尔还会想起我们还是小学记时他对我们的关照,但这些感慨总随即就会纷飞湮灭,我永远都没有办法忘却培训营那晚,停电后伸手不见的会议室,我看见狰狞的人心比周围更暗。

我真的以为我已经恨得不再去缅怀了。

但我听见别人告诉我他被自己同伴骂得狗血淋头的时候,我心里感到的是可怜,毫无嘲笑之意。甚至我听见同辈告诉我们:“干嘛不骂他,他如此不负责任,我还当面骂他咧”这些话时,我想他连最后死死守着的尊严也被夺走了。我任期时,即使反叛,也会给他留些颜面,但他们如今不会,一句话“你不需要管他”,那其实你们这些人,跟我们当初有什么差别,你们还是他所谓的战友。

自作孽。我们都自作孽,不管是谁。

前几天,大家睡着以后我打开面子书,翻找一两年前的照片来回忆过去。我看见那些今天已经没有办法跟我们说话的人,原来也曾经在一张张照片里跟我们嘘寒问暖,那时是真心或假意,我并不清楚,但我愿意相信当时我们都是真心的。只是至今,过去发生的种种事情,我始终无法释怀。

要知道,这些伤害一旦构成,就再也无法磨灭。

谈些别的东西吧。谢谢秉臻把车子借给我们让我们在槟岛四处闯,也谢谢欣美把宿舍借出来让我们过夜。说实在最后能让我想要出席的原因你们占了很大的部分。即使最后不齐全在一起还是倍感窝心。我不介意当恶人的,我也很享受当恶人。因为总有一天大家会知道,所谓好人其实没有想象中那样好。

终于两年后再次在台上狂舞的感觉很好。第三天跳团康学团康让我以为自己还十六岁。自创成语真的让我笑道不行。我们几个相处可能有小摩擦但是偶尔忍一忍还是说出来其实也就释怀。古迹区寻找午餐的那天真的很疯狂,关了两家店第三家特别贴心还准备纸巾。最后一天离开时思绪混乱回到家感觉一切虚无。

回家后我想了想我真的无法帮联谊会这一个忙,我已经背负太多的过往。

我真的不想变成那种紧捉不放、伤人伤己的角色。

3

穿着雨衣淋着大雨游走古迹区,感觉跟以往异常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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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二十五届。

*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存活在这世上这回事,并不是一种属于你自己自主权的选择。

遇到好事坏事我们总惯性扯上命运及上帝。然而除了命运及上帝,我们确实想不出是什么主导着这一切。而我们,从出生的一开始便是被操控着。是否要来到这世界,由始至终都不是我们能选择的。更甚的是,接下来一年五年十年的生活状况家庭环境,完全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我们就一直被所谓的“命运”摆布,随着这些或是早已编排好或是随机发生的事情起起落落。

也许我们想反击,努力改变。成功的话,变得好一些,但依然有人在我们之上。失败的话,继续沦陷在其中。但是在我们之上的人,部分是靠努力慢慢爬上去,可更多的是天生、本来就在我们之上的,不需要努力。这就是命运的不公平之处。我们却无奈,因为面对巨大的命运我们是无助的。

有些人天生就是好家境,有些人出世就在问题家庭。站在不同的起跑点上,我们都深知赢的永远都是有钱又有权的那方。有些人随便乱考试,一样可以念最好的私立学院。有些人认认真真考试,最后依然要花个几十一百千去当个医生律师。这没得选,我们都没得选。所以彼此都不了解对方。

我很久以前认为自杀的人很愚蠢。过了几年,这观念反而改了,我渐渐能体会及谅解他们。对于选择自我了断的人,那只是他们从新夺回生命自主权的一种做法。当生命不再具有任何意义或是坚持的动力,离开这纷扰的红尘,是种解脱,虽然一开始身边的人难以接受。我略懂基督和佛教,这两大宗教都不鼓励自杀。但谁晓得,自杀后到底是否会永远受困在地狱,永不超生。

若真如此,人这一个生物,本来就不被给予选择权。

*

好几次我在脑海里编好了一些散落的词句,想串起生活点滴的时候只能对着荧幕不断发呆。我几乎快忘了当初写部落格的坚持,文字也随着心境及年龄转换数次,变化极端。

可能写着写着,突然间就停了。

我真的很怕那一刻的到来。

*

这个五月留了太多的眼泪。

我只是希望,那都是我一辈子该留的泪。

*

接下来又会很长一段时间没更新了。

有空就给我打个电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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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禾火日月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6) 人氣()